正文完 番外连载中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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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几号?”
他问我,我一愣,迅速抬头看了一眼日历,回道:“初七。”
他沉默,我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补充:“再过三天就是二月十四,情人节。”
他表情郁丧,沉重地起身回屋,好像即将过得不是情人节,而是清明节。
于是我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淡了下去。
也许对他而言,确实是清明节没错。
*
我其实很高兴他今天愿意和我说话,我和他虽然住在同一个屋子里,但他对我的态度仿佛是一件会说话的家具——他甚至很少将目光移到我身上。
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关系竟发展至此,真是教人难过。
我大概能猜出他为什么会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因为再过几天就是我和他同居的第一年整,也是他爱人消失的第一年。
我也想和他过情人节。
但我,说不出口啊。
我回来的第一个月,他就彻底发现我不是他的爱人了。
也许之前只是以为我是失忆?但可能我和之前那个人差距实在太大了,以至于他终于按捺不住,直接说:“你不是泽安吧。”
我想说我就是泽安啊,我一直是,但我对上他肯定的,怀疑的,带点质问意味的目光,我意识到他说的是哪一个泽安了。
但我又确实是泽安,我嘴巴开了又合,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他。
他说:“你喜欢吃辣,泽安半点辣都不能碰,你喜欢打游戏,泽安从来不打游戏,你只会代码编程,泽安会画画和唱歌,你五音不全……”
他稍微顿了一下:“最重要的是,泽安是左撇子,你不是。”
“你们的字迹完全不一样。”
我听得发愣,没想到短短一月,他已经摸透了所有的细节。
他又说:“你是谁?泽安在哪里?”
我平复了一下呼吸,对上他的眼睛笑道:“季钦,我真的是泽安。”
我发誓我没有说谎。
他皱起了眉,还欲说话,我说:“但是你说的泽安确实已经不在了。”
“——他走了。”
我做了个从脑袋里离开的手势,笑眯眯地说。
他表情登时一片空白,仿佛生命中的所有光都被我夺走了。我抿了抿唇,慢慢收回了笑容。
好不容易回来了,但我好像并不受欢迎。
q群✱ 431634oo3 整理ɞ2021-06-20 17:1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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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钦很喜欢在我这里套话,关于那个泽安,他很抗拒直视我,但又想知道那一个人的一切。
“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季钦常常问我这个问题。
我实话实说:“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那个人只是短暂地在我的身体上住了一段时间,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受人欢迎,搞到现在,仿佛鸠占鹊巢的反而是我自己。
季钦又陷入沉默,我凑上去笑嘻嘻地转移话题:“最近有本新上的电影,我看网评挺不错的,要不要去看看?”
他像是遇到洪水猛兽般往后退了一大步,也不敢看我,匆匆回了自己房间。
我撇了撇嘴,他真扫兴。
*
那个泽安在我身体里待了也就两年,很可惜我对这段经历一无所知,不然我也愿意去稍微模仿一下那个人,好让我和他之间的差异不会那么大,不会让人没多久就发现区别。
我还换了工作,假泽安在那两年干的是画室老师的活,我对画画一窍不通,辞了以后就去应聘了一份程序员的工作,幸好我的文凭还是我自己的,找工作也不会太难。
假泽安性格好像很高冷,这几年也没怎么发朋友圈生活动态,相册里的照片也寥寥无几,我随意翻了一下他的通信录,暗自咋舌,他连给别人发信息都是寥寥数语,能一个字解决的绝不发两个字。
也不怕得罪人。
老天,和我的性格也差太多了吧。
但是他人缘很好,经常有人找我说出来聚聚,我怕穿帮拒绝了好几次,直到有一天,另一个人来找我,我同意了。
终于是个我认识的人了。
我大学同学傅姗。
见到她的邀约,我松了口气,这几个月下来我总是感觉我才是偷占了别人身体的恶灵,每天上班回家两点一线,都不敢和人过多社交了。
我和傅姗其实关系挺好的,过去我记忆里来往挺多,她也清楚我内心的小九九,知道我暗恋季钦。我反复划了几遍聊天记录,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打起精神应约了。
结果傅姗也变了个模样,我记忆里她还是个平刘海黑长直学生气很浓的乖女孩,现在一看成熟了不少,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烫着大波浪,穿搭看上去也昂贵,看来已经是个成熟的白领女性了。
我挥去心底一点点陌生,像以前那样笑嘻嘻地喊她:“阿姗!”
傅姗反倒尤其不习惯,抬头惊异地看着我。
这种目光最近我经历得实在太多了,我尴尬地笑了一下:“看我做什么呢?”
傅姗皱眉,沉默了一会说:“你好久没这么喊我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赶紧叫服务生点菜,我记得傅姗也喜欢吃辣,我们过去经常一起点很辣的火锅,还说以后要在四川重庆生活。但因为假泽安的关系,我不敢点太辣的,在服务生问我说要多辣的,我刚说中辣,傅姗就制止了我。
“别了吧,你现在又不能吃辣。”她语气淡淡,“来个鸳鸯锅吧。”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服务生点头离开,傅姗又叹了口气,和我说:“泽安,我这次喊你出来是和你说件事。”
我见她神色并不愉快,于是小心道:“怎么啦。”
她又停了一会,说:“我仔细想了你上次说的话,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所以我还是不打算走了。”
我满脸迷惑,又有点紧张,假泽安和她说了什么?
“你本来要去哪里啊?”我着急询问,傅姗是我除了父母以及季钦外我最关心的人,但我现在居然对她的情况一无所知。
傅姗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了你?我之前公司要派我到新加坡工作,我舍不得宋哥,你不是劝我留下来吗?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你说的是对的。”
我卡壳,宋哥又是谁?
我这离开的那两年,对一切都毫不知情,好不郁闷。
“不过公司那边……我还得想一想怎么说。”傅姗叹了口气,满脸羡慕地说,“泽安,我真羡慕你,你长大了好多,没以前那么莽撞了,如果你是我的话,我肯定没那么多烦心事了。”
我讷讷地哦了一声,尴尬地:“哈哈,我这么好啊?”
傅姗道:“是啊,每次和你说话,我都感觉能学到不少东西。现在回想起来,我们以前真的太傻太单纯了……”
我沉默地看着她感叹过去,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巧火锅也上了,我便假装说要吃东西,这样就没空说一些有的没的了。
我盯着那个鸳鸯锅,想了一会,还是将料放进了清汤锅那里。
……哎,我真难受啊。
q群✱ 431634oo3 整理ɞ2021-06-20 17:1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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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傅姗分开以后,我觉得很疲惫。我感觉在很早之前,我的生活非常单纯,我每天都很快乐,用傅姗的话来说,就是天天乐得和个傻子一样。
但我回来之后,我就很不快乐。
我很喜欢季钦,季钦却把不欢迎我四个字写在了脸上。我见了最好的朋友傅姗,结果人家也更喜欢那个假泽安。
我还剩下什么呢?哦,我的父母……
我稍微打起了点精神,这几天和父母也就微信电话聊了聊,没露出什么破绽。他们可是生我养我的人,总不会也嫌弃我吧?
我立刻买了一堆花果蔬菜就往老家赶,我妈开的门,两年没见到她了,看到她的一瞬间我眼泪就掉下来了,喊了声:“妈!”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总觉得我妈头上多了点白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
我妈哎了一声,抱怨道:“怎么突然这么感性了?还送那么多东西,哭什么啊,快进来。”
我擦掉眼泪,跟着她进屋:“我爸呢?”
我妈拎着我的东西去客厅,边说:“他一会回。晚上想吃什么,怎么突然来了,我给你买去。”
“啊,我记得你上次还和我说最喜欢吃我烧的鲫鱼汤,我去买鱼?”
我闻言愣了一下,我妈做的鲫鱼汤确实是不错,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她做的红烧排骨,我可以就着汤汁干掉两碗饭。
无法抹去假泽安的存在,我只好笑了一下:“红烧排骨呢?我也想吃啊。”
我妈都要出门了,听到我说话折回来道:“又要吃排骨了?之前不是说觉得不够清爽吗?我都好久没做了……”
我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一下她,她也懒得说太多,叫我好好待着就欢快地去买菜了。
我很烦假泽安的存在,但我没有办法。
晚上我爸也回来了,看到我也不奇怪,笑呵呵地:“又来看我们啦,前段时间没来我还在念叨呢。”
我夹排骨的手停下,前段时间是指我刚回来的那段时间吗?
其实也没有多久,只是因为目前所经历的一切,让我有点害怕遇到父母。想着先靠短信交流获取一点安全感,再去找他们,就不会让变化那么明显。
我妈说:“是啊,你隔三差五都会来看我们,你大学不还老嫌我们烦吗?看来真是长大了,现在我和你唠叨都很耐心在听了,早这样多好啊。”
我盯着碗里的饭,轻声说:“是嘛……”
我爸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小季最近怎么样了?他怎么没一起过来?”
啊?哪个小季?
……季钦?
我大脑受到冲击,一时之间没体会到他们的意思——假泽安还替我出柜了吗……
“不会是吵架了吧?”我妈看我表情,像是悟到了什么,放下筷子开始说教,“我觉得小季挺喜欢你的,你现在也长大了,都住一块就互相体谅体谅,知道吗?都是这么过来的,别搞冷暴力那一套啊……”
*
回去的时候月亮高高挂在树上,我手里拎着我爸妈强行塞给我的一盒给季钦的巧克力,脑袋一片空白。
假泽安,他做得可真好啊……
他孝顺,成熟,勇敢,稳重,懂事。他什么都那么优秀,大家都喜欢他,还有谁愿意回头看看那个平凡普通傻乎乎的我呢?
这让我该怎么作为这个身体的原主,继续生活下去呢。
q群✱ 431634oo3 整理ɞ2021-06-20 17: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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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钦又问我从前的泽安会不会回来。
我其实那几天已经异常疲倦,不想和任何人社交,他又过来问我这个问题。
我无奈地告诉他:“你知道吗,其实我才是泽安,那个泽安才是外人。”
季钦闻言,表情略微凝固,像是不悦。
“那他到底会不会回来?”他不死心地说,“比方说,真正的他,换一个形式回来。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他的外形。”
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
我出了会神。我好羡慕那个泽安。
我隔了一会才说:“也许会吧。”
这四个字像是又花费了我极大的力气,我觉得我无法佯装镇定地站在季钦面前,就赶紧走到房间里关上了门。
我好累啊,为什么现在没有人喜欢我了。
他们都更喜欢那个泽安,我的朋友,我的父母,我喜欢的人,于是我也开始怀疑我为什么要回来,我就像一个反派,没有人期待我的回归。
好像这么努力地想回来,只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而已。
*
我和季钦第一次正面交锋,是在他们班的毕业派对上。
我暗恋季钦太久了,但是季钦对陌生人态度淡淡,我也无从下手,除了偷偷用视线跟随他,其他方法我只担心会让他感到厌恶。
直到他毕业那年,傅姗的一个闺蜜和季钦班上的某个男生在一起了,傅姗厚着脸皮要求参加毕业派对,还顺便捎上了我。
我激动万分,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便去参加了。
他们毕业派对地点先是在一家很受学生欢迎的餐厅,等大家吃完饭以后就换场地去一家ktv,大概一共来了二十多个人,我在餐厅里很不幸没能和季钦一桌,在ktv因为傅姗的帮助,终于如愿以偿坐到了季钦对面。
季钦没有唱歌,神色淡淡地在玩手机,我便偷偷抬眼看他,看他好看的眉眼冷清的神情修长的手指,越看越喜欢,这还是我第一次离他这么近。
季钦突然收起手机,像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朝我的方向一抬头,正好捕捉到了我来不及收回的视线。
双眼交汇的那一瞬间,我大脑一懵,双颊迅速泛红,连身上都出了一点汗,我迅速躲开他的视线,紧张得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会不会发现我喜欢他?
ktv里唱了大半天,一群人也不由自主唱累了,闹哄哄地说要玩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还点了酒,一副不醉不归的样子。
我又紧张了起来,因为我不会喝酒。
傅姗却拉着我让我参加,她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接近季钦的机会。一般来说,像这种游戏玩了几轮下来以后,基本上大家也都能混个面熟了。我听了觉得有理。
只能暗自祈祷不要抽到我喝酒了。
前几轮也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祷告,我非常安全,季钦倒被抽中要与一个女生做个共吃一根百奇的大冒险,他拒绝了以后果断干了一整杯酒,我暗自庆幸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他好像并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游戏。
结果没想到下一轮就轮到我被抽中与4号做一个嘴贴嘴十五秒的大冒险,在一群人起哄叫好的喧闹声中我吓了一跳,刚想要不喝酒算了,发现4号居然是季钦。
我傻了,呆愣愣地看着他,他也皱眉看着我,视线晦暗不明。
借着气氛,我莫名起了一点勇气,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如果,如果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季钦……
我鼓足勇气朝他的方向凑了过去,他皱眉往后似乎想躲,我没给他这个机会,伸出手迅速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下一秒,我把唇轻轻贴到了他的唇上。
周围人似乎在叫,我听得不是很清楚,但我能清晰地听到季钦凌乱的呼吸声,我甚至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应该是方才的大冒险他喝的,这一切都让我晕眩,我好像在做梦,但我又清楚地真真切切地知道不是。
有人在倒计时,我有点紧张地贴着他的嘴唇,我突然很想尝一下他刚刚酒的味道,于是我也这么做了。我小心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唇瓣,他喝的是一种水果味的鸡尾酒,很甜蜜,我非常喜欢,喜欢到我都忘了我好像从来没有喝过酒。
我还在晕眩中,突然感觉我的舌尖好像被人舔了一下,我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季钦重重地推开了。
旁边有人喊道:“十五秒到了!”
“太勇啦方泽安,居然真的敢上!”
……
我呆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下意识地去看对面的季钦,他的嘴唇变得很红润,他盯着我看了一会,神色莫名地收回了目光。
……他刚刚亲我了吗?
q群✱ 431634oo3 整理ɞ2021-06-20 17:1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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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个晴天。
我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开始逐渐想通自己的回归也许确实是没有什么意义的。
我与死神对过话。
我曾经爱我的生活,我所拥有的一切,我的好朋友,我的父母,甚至是那段我长久以往凝视季钦,暗恋他的大学时光。
在季钦大学毕业派对上,我们亲吻了。
一吻过后我便无心游戏,假装尴尬地说要退出,事实上我的心跳声已经吞没了在场所有噪音,我的脑海里也已经容不下其他事。
季钦也说要退出,他没有看我,默默地喝了一杯酒。
我偷偷摸摸地蹭了过去,然后腆着脸问他要微信。
季钦没说话,极有深意地看着我,像在仔细考虑,又像在端详我,就在我失望地以为他要拒绝时,他打开了手机让我加他。
我欣喜若狂,笑容咧到最大。
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我做到了。
*
在那之后,我每天都会给季钦发消息,讲我的日常,和他说早安晚安,或者转发一些我觉得好玩的小段子。
出乎意料地,季钦都会回复。
我飘飘然以为自己在和季钦谈恋爱,和傅姗讲这件事,她居然也很看好我们之间的关系。
难道我真的可以追到季钦?
我很想主动约他出去,就我和他两个人,但我不敢。就这样犹犹豫豫一个暑假都快过去了,直到有一天,反倒是季钦突然和我说:“明天有空吗?”
我一愣,某种预感直冲脑门,我来不及确认就秒回:“有。”
“出来见一面?”季钦说,“我有话和你说。”
第二天,我迫不及待冲出门,却再没有见到他。
那一天也是一个晴天,我觉得日光好晒,遮挡视线,然后就听到了一阵阵刺耳的车鸣声。
我没了。
*
死神和我说,我死了。
我痛苦不堪,想到再也见不到爱我的父母,可爱的傅姗,还有季钦——我和死神说,我不想死。
死神和我说最好的结果也会是一个醒不过来的植物人。
我开始绝望,不知所措。在一片黑暗中,那个黑色影子可能也觉得我倒霉,和我说:“还有一个办法。”
我开始以为自己听错,激动地抬头,死神慢吞吞地说:“有一个灵魂和你情况类似,但是他时间没到,肉体却实在回不去了,你让他在你身体里待够那段时间,你也刚好在那段时间好好休息,是你灵魂休息也是你乱闯红灯影响交通的惩罚。”
哈?让一个人来替代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行为模式也不一样吧,不会被发现吗?
我提出我的疑问,死神说:“不会有人知道的,相信科学的人只会认为你失忆或者人格分裂。你回去以后就说你病好了。”
他一切都说的理所当然,我被他说服了,同意了这个办法。
我不想当植物人,也不想就这样死去。
那我会觉得好遗憾。
一切明明,都才刚刚开始。
*
在那之后,我两眼一黑,进入了深眠。我有时候似乎能听到一些嗡嗡嗡的人声,有时候不能,一年来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梦。
不对劲,我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
会不会有人从此忘了我的存在?
我开始莫名地焦虑,我挣扎着醒过来,我和死神说时间到了吗,我想回去,我受不了了。
死神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极长,我觉得他似乎在凝视我,用一种我不懂的视线,像是悲悯。
隔了很久,他说你回去吧。
q群✱ 431634oo3 整理ɞ2021-06-20 17: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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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回去以后,我的心路历程发生了很多的变化。
从开始的恐慌,难受,挣扎,到中间的不甘,努力……到最终的认命和平静。
我真的,确实是做了许多的努力的。
我试图变得成熟稳重,也开始带着各种保养品保健品回家看父母,学着帮父母分担一些生活琐事和杂事。但是可能我前半生过得太过轻松,我依然做得很不好,以至于父母最后叹口气,笑着接过了我手下的活。
“算啦算啦,不想弄就去休息吧。”他们如是说。
我尴尬地说:“不是,我确实不太会……”洗鱼剥鳞片,但他们好像并不相信,把我赶出了厨房。
其实我可以学的嘛,熟能生巧,懂不?
但是之前的泽安太会了,以至于我认真的学习过程也被人认为是敷衍了事。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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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学着给前来给我咨询感情问题的傅姗提出各种建议。
但我这个人吧,想事一根筋,见傅姗抱怨男友,我像从前那样站在她的角度听完,怒气冲冲道:“分手吧,下一个更好。”
傅姗反倒一愣,犹豫不定地问我:“真的应该分吗?……泽安,你客观地分析看看,其实他有时候也挺好的……”
我恨铁不成钢:“你不是说他都不怎么回你消息吗?”
傅姗说:“是的,但是宋哥以前也是这样,就是一个不太会线上讲话的人。主要是异地……”
她迟疑了一会,叹了口气。
“算了,我自己再想想。泽安也早点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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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经常听到这种叹气声。
来自父母,来自朋友,来自身边的所有人。
我开始质疑自己的存在,痛恨自己怎么什么都做不好,我开始读懂死神当时悲悯的目光,我其实也不该回来吧,真的是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明明所有人需要的都是另一个泽安啊。
但是除了朝夕相处的季钦之外,好像并没有人发现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泽安了。
我也试图和季钦亲密。
他因为假泽安不在,其实日子过得很颓丧,但他并不接受我的安慰,我之前就说过,他并不想看到我,甚至畏惧看到我。
哎,我其实,能理解的。
但我还是很难过,也不知道和谁说。
*
季钦有一天回来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他在门口没摸到钥匙,于是就很自然地给我打电话,在那边温柔地喊我泽安泽安,快开门。
我受宠若惊,事实上在那之前,他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我两步并作一步地冲到玄关给他开门,季钦满眼醉意,倚在门槛上笑意吟吟地和我说:“泽安,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我抿了抿唇,不敢直视他,吃力地搀起他沉重的身体,准备把他送到他的房间。
他还在呢喃:“我就知道的,泽安,我一直在等你……”
我这时候可真希望自己耳聋啊。
等我终于把他放到床上时,他突然变得非常不合作,他不让我碰他,抗拒我试图脱他外套的行为。
“泽安,你是不是要走了?”
“你想让我早点睡觉,然后就走对不对?”
我很无奈,第一次见到这么幼稚的季钦,但我也很难过,因为无论是哪个模样的季钦,都不是给我看的。
“泽安,你会走吗……”
最后,季钦似乎累了,拉着我的手轻轻说,语气似乎是恳求。
我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我坐在他身边,慢慢地俯身过去抱住他,他似乎愣了一下,下一秒更紧地揽住了我。
我安抚他说:“我不走啦。”
他很爱听这句话,身体微微放松,抓着我的手也不那么用力了。
我于是继续说:“我不走啦。”
我一直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字,到我自己都有点麻木,到我感觉他完全安心了下来。
他突然转头把唇覆上了我的。
我一怔,那个吻很轻又很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唇上的暖意已经消失了。
季钦眯着眼睛,疑惑道:“泽安,你为什么哭了?”
q群✱ 431634oo3 整理ɞ2021-06-20 17: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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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季钦的梦里,他爱的那个泽安一直都在他身边。
或者说他一直坚信着那个泽安会回来,于是他忍受着继续和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日子,忍受着一个与他爱人性格大相径庭,却用着同一具身体的我。
我哭了吗……
我慢慢抚上我的面颊,确实湿漉漉的。
我很久没哭了,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个乐天派,当然也会为一些生活中不如意的事情嚎啕大哭过,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悲伤来得巨大而无形。
季钦忽然握住了我的手,低喃道:“不要哭,泽安。”
我泪眼朦胧地凝视他,他是在和我说话吗?他不是吧,没有人是,大家都隔着外壳想找假泽安说话,我的悲伤没人能看到。
季钦看着我,叹道:“不要这么难过,泽安……我也好难过。”
语毕,他再一次俯下身吻住了我。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唇瓣相贴,他的舌头缱绻温柔地与我的缠在了一起,也许是感觉到了我的泪水,他的动作微微一顿后变得更加轻柔,像是安抚。
明明是梦寐以求的时刻……
我于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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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醒来的时候,季钦还死死地抱着我,我有点不知所措,更多的又好像是不真实的幸福感。
假装,这是一个普通的早晨。
我和一直喜欢的季钦,像一对普通的恋人那样相搂入眠,然后我先醒过来,用视线一点一点描摹近在咫尺的熟睡的恋人的轮廓,祈祷这一刻能永恒。
直到他醒过来。
我自己的美梦,也在季钦开口的那一刻破碎了。
“是你?”季钦对上我痴迷的视线,瞬间清醒过来,俊朗眉宇皱起,像是嫌恶。
我不自觉地后退了一点,扯出一个笑容:“早。”
季钦不再看我,沉默地起身换衣服准备离开。
又要回到之前被他视作空气的时光了吗?
我有点慌张,匆匆忙忙喊他:“等等,季钦……”
他动作稍微顿了一下,但没停下。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之前的那个泽安啊?”我咬咬牙,继续说,“我和他明明是同一具身体,我其实一直对你……”
“我昨天喝醉了。”季钦打断了我。
我瞬间卡带,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表白。
“清醒的时候我能一眼就认出你们的区别,你们就是两个人。”他说,“我希望你不要再提他了。”
我呆呆地哦了一声。
他迟疑了一下。
“如果……昨天我给了你什么错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僵硬地笑道:“我……知道的。”
季钦不再说话,换好衣服后就离开了卧房,门被轻轻合上,我被安静地遗留在内,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我突然想和假泽安对话,我其实从未见过他,但我觉得我与他已经很熟悉了。
假泽安和季钦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被我强行从这句身体里挤走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他一定也……很难过吧。
而每天看到我的脸,却深知不是他爱人的季钦,依然在痛苦坚强,他也很不容易。
突然意识到,也许我才是该走的那一个。
人真的不应该自作多情。
q群✱ 431634oo3 整理ɞ2021-06-20 17: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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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今天依然是我。
最近吧,我越来越觉得,我真的什么都干不好。
其实我父母一直都很宠我,他们工作比较忙,但从小到大他们并不会强迫我去什么课外补习班,也不会像其他家长那样一直盯着自己小孩的成绩,他们就希望我在课余时间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不过即使这样,我还是不满意他们工作忙碌,有过比较长的一段叛逆期,不想和他们打电话,拒绝交流,埋怨他们以前关心少,嫌他们如今更年期每天开始唠唠叨叨。
现在想来,我还蛮后悔当初这么做的。
假泽安彻底赢得了我爸妈的心,以至于我现在见到他们总觉得有点难受,他们明显更喜欢的是假泽安,甚至还在疑惑为什么我和之前差距那么大。
傅姗……也需要的不再是一个成天只会傻乐的朋友,她现在更需要一个懂她能帮她分担心事的知己。
然后季钦……
啊对了,工作也被我搞砸了。
我可真是一无是处,可能是我大学还没毕业就睡了两年的原因吧。当时是假泽安帮我拿的文凭,他在一边学代码一边兼职艺术老师,每项任务都完成得如此出色——而我却在找到工作后连基本的知识都要重新补习,以至于每天都被领导骂。
我那天正盯着领导给我发的长篇大论发呆呢,突然有人给我打了电话,我茫然地接起来,给我打电话的人我并不认识,但对方明显很了解我。
“方老师,最近一直都没联系上您,请问您最近还好吗?”
我瞬间就明白这通电话并不是来找我的。
刚想直接挂掉,对方又语速很快地说:“我家小孩真的太喜欢您了,除了您以外其他的美术老师他都不认真上,他说非您不可,所以我想问问您还接不接私活了呢?一周时间工资都好商量……”
可真讽刺,领导恨不得我第二天就走人,假泽安却被人如此惦记,还非他不可,两个人的差距,真的太大了吧……
我干干地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啊,我最近很忙……”
“没事的方老师,只要您有空,我们随时都……”
“我有事,先挂了!”实在听不下去,我匆匆挂了电话,又陷入了自我厌恶中。
嫉妒,是嫉妒,嫉妒是不可取的。
嫉妒让人丑陋。
……可是,我真的好嫉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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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到了假泽安的工作室,假泽安一般都在这里创作作品或者教学生画画,季钦不让我进来,但他今天刚好不在。
我也想画幅画,但我没有基础,我就是想……有没有可能,我其实也有一点点艺术细胞?
假泽安工作室里摆满了画作,看着全是风景画和静物油画,颜色搭配和光影效果真的处理得非常好看,是我无法企敌的高度。
我想画一幅画,但我不想和他一样。
不如我画一个人物肖像……
我画季钦?
我一定是画不好的啦,但说到人物画像,我好像只能想到他。
我并不想画自己,我现在那么的差劲。
父母傅姗都不爱我了,当然,季钦也不爱我。
但是季钦起码认出了我,虽然方式并不友好,却让我感觉到了真实的我的存在。
所以,不管怎么样,他对我而言,总是特殊的。
我有时候真想问问他,我出车祸的那一天,他是想和我说什么呢?会是我想的那样吗,还是只是一场普通的朋友赴约。
有空……就问一下好了。
q群✱ 431634oo3 整理ɞ2021-06-20 17:1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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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照着照片画的季钦,轮廓勾得很认真,我知道我没有学过,画得很一般,但我会努力把这幅画画出我心目中季钦的样子。
尽我所能。
照片是手机很早以前收藏的一张季钦的照片,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张——大学时我去看季钦打篮球,那一天他打完了一场走下场,阳光落到他的脸上,照衬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我在远处看着他,我想,他就是我心目中的神邸。
听到门外好像传来开门的声音,我有点惊慌地站了起来,立刻把才刚露出人物轮廓雏形的画板收好。
结果我对画室的摆放位置还不熟悉,不小心碰出了些许声响。
“谁在里面?”
门外立刻传来季钦的声音。我心中暗骂,左右横顾并没有找到任何藏身的地方,下一秒季钦便打开了门。
“你怎么在……”想象中的训斥并没有出现,季钦向来冷淡的脸上露出迷茫神色,他像是犹豫了一下,不确定道,“泽安?”
我结巴地嗯了一声,面红耳赤道:“抱歉,我就好奇来看看,并没有乱做什么……”
季钦沉默,我小心翼翼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面色恍惚,肉眼可见的失望。
“这里都是泽安的东西。”他说,他的目光克制而温柔地扫了一圈摆在地上的油画,最后慢慢地转到我脸上。
“我没有碰过里面的东西,希望你也不要。”
他语气淡淡,但我觉得这比任何训斥都来得让人难过。
“……对不起。”良久,我轻声说。
我沉默地走出了假泽安的工作室,季钦在我身后关上门,随后便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季钦!”我不甘地喊住他,他闻声停下脚步,并未转身。
“你现在……还是在等假泽安回来吗?”我说。
季钦突兀地转过身,我注意到他身侧手背隐隐冒起青筋,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泽安就是泽安,不要叫他假泽安。”
我一愣。
“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我才是真正的泽安。那个人他只是短暂地借用我的身体住了一段时间。”
季钦说:“……怎么可能,他明明是一个人。”
我茫然,原来季钦从一开始就觉得鸠占鹊巢的是我而不是泽安,他也完全没有相信过我。
怎么会……这样?
“所以,你一直在等我消失,等他回来?”
我颤抖着声音问他,把抖成一团的手指藏到了背后。
季钦沉默不语,我却大概猜到了这是默认。
*
这段时间,我其实很想对季钦好。
即使目前看来,我们是最普通的室友,甚至他几乎从来不把目光落在我身上,但我依然会在他每次下班回家后给他留一盏灯,咖啡机里永远准备着烧好的咖啡,早饭我一直准备两人份的,每次都以吃不下的原因给他,他从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耐不住我烦竟也会收下。
吃没吃我就不知道了。
也不只是为了感动他,讨好他,毕竟我一直一直都那么喜欢他,当真的能和他近距离接触时,我确实会忍不住想对他好一点。
只是没想到,他一直在等我消失啊。
唉。
我后来其实以为,他已经接受我是泽安了,他也就是性格天生冰冷,把我当成一个可有可无同名同姓的室友,于是我也就继续得过且过着。
真是……没想到啊。
“其实我才是泽安。”半晌,我开始徒劳无功地解释,“是你,你错了……那个人是假的。”
季钦冷淡地丢了一句:“证据呢?”
我瞬间哑然,季钦见我模样,便冷笑一声径直回了房间。
我想,我好像真的没有充足有力的证据,证明我是真正的泽安。
假泽安在那两年已经成功甚至更为优秀地融入了我的生活,断层回来的我却完全跟不上任何他的节奏。
连我最亲的人都相信了他的存在。
但明明,我才是泽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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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想过逃离。
我日夜焦虑,整夜都活在患得患失中,从表面上看,我家庭和睦,学历出挑,还有一位优秀俊朗的伴侣,怎么看怎么遭人艳羡。
但我知道不是的,他们都喜欢之前的泽安。
我后来其实在努力地学习他,试图攀上他的高度——然而假泽安真的太优秀,而我本人一直是个平凡的人,碌碌无为小半生,也达不到他短短两年内做的一切。
我父母到后来已经习惯如今笨手笨脚错事粗枝大叶的我了,他们自然也不会真的像季钦那样怀疑我不是本人,只是时常感叹说我最近变得那么多了呢。
很后悔。
如果高中大学那几年不那么叛逆,不老嫌父母烦,经常回家陪他们,那假泽安刚来的时候父母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接受他呢?
也不一定,也可能无论怎样,假泽安都会被人接纳。不像我。
——我想过逃离。
可是天地之大,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那可都是我最亲的人啊。
我开始失眠,睡不好觉。
这很离奇,从前的我心大的很,几乎都是头一沾枕头就睡,但是从最近的某一天开始,我突然就睡不着了。
我脑袋里总是承载了很多事情,一会是和我讲心事时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而叹息的傅姗,一会是和我抱怨说怎么最近突然啥都不会了变得很不灵光了啊的父母,一会是恨铁不成钢说我怎么会犯这么小错误的老板,一会是给我打电话诚挚邀请我去给他小孩做家教的家长,一会是每日每夜每时每秒都在期待假泽安回来的季钦……
我的脑袋都要炸了。
这样的失眠折磨了我一小段时间后,我终于去医院配了安眠药。那一晚我借助药物终于睡了一次好觉,我开始庆幸科学的力量真伟大,不然我都要精神崩溃了。
第二天我精神不错,照常给季钦准备了第二份早饭,他上班时间比我晚一点,但一般来说我早饭带回来的时候他也已经起了,今天却毫无动静。
我犹豫了一下,自那日我和他不欢而散后我便没有和他再进行其他深入的交流,但不管怎样——我还是去敲了敲门,提醒他说:“季钦,你起了吗?”
里面没声音,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打开门——他房门没落锁,结果我看到季钦蜷着身子缩在床角落里,脸色煞白,薄唇紧抿,仿佛在极力忍受些什么。
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你还好吗?你没事吧季钦?”
季钦像是痛得厉害,并没有理会我。我六神无主,为他理了理凌乱的被褥后发现他手掌一直紧紧捂着自己胃的位置。
是……胃疼?
我找到止痛药和胃药,就着温水给他服下,药效发作得很快,他没过一会脸色好转许多,我于是松了口气,和他说:“我要送你去医院看看吗?你刚刚看上去很……严重。”
季钦抿着唇,没有看我,过了一会才说:“不用,老毛病了。”
原来季钦有胃病,我居然才知道。
我心里悄悄记上一笔,想着以后我也注意点,他突然道:“谢谢。”
我怔了怔,心情好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季钦和我道谢,也是我回来后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需要。
我忍住笑意,结结巴巴地说:“不客气的,那个,要我给你公司请假吗?”
季钦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不用,我自己打电话就可以。”
“……谢谢。”
他第二次说谢谢!
我愈发高兴,觉得一天都有了动力,笑道:“没啥没啥,舍友嘛,应该的。我把早饭放外面了哈,买的是粥和包子,你一会热一热刚好。”
我心情很好,怕他嫌我啰嗦,说完后又怕他拒绝,赶紧关上他房门跑了。
假设季钦只是我的舍友,我关心一下他,也不为过吧?
*
我和季钦其后几天都相安无事,他的胃病好像没有发作了,但是我的失眠依然很严重,甚至需要增大药量来维持我的睡眠量。
直到后面有一天,我因为服药过量被季钦送进医院洗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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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季钦正坐在我床边小憩。
我浑身难受,但当我看到他像是连续好几天没睡好的容颜时,还是忍住了想要唤醒他的冲动。
季钦……居然在陪我。
说不上来到底是感动还是心动,抑或只是与自己达成和解的波澜不惊,但无论如何,我知道自己依然深深喜欢着这个人。
唉,反正……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季钦还是被我的动静闹醒,他睁眼时恰好与我的视线对上,恍惚了一瞬才沙哑道:“……你醒了,我去喊医生。”
“季钦。”见他要走,我忙喊住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我内心深处在畏惧着他的离开?
“谢谢你陪我。”他疑惑转头,我迟疑着小声说。
季钦本来脸上并无表情,听到我这句话,突然眉皱得极深,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俯下了身——
“你听好了,我不想你再出什么幺蛾子。”
我一呆,没听懂他的意思。
季钦盯着我的双眼,这仿佛是第一次他这样看着我,目光尖锐到能刺穿我的灵魂。
“泽安会回来的。”他启唇,一字一顿地,“但如果身体被作没了,他就回不来了。”
我嘴巴张了张,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我应该……已经习惯了。
反正季钦也从来都不相信我说的。
*
但我还是很难过。
藏在被子里的手指悄悄移到还在隐隐作痛的胃部,我低声道:“我知道了,我这段时间睡眠不好,我也没想……”
话音未了,季钦已经头也不回离开。
我收回话语,心底愈发怅然。
一切都如我所料。
没什么好期待的,也没什么好难过的。
都快结束了。
*
医生检查完后,说还是建议我在医院留院观察一天,明天再走。
我说好的。季钦站在我身边,耐心听着医生关于日后调理身体的嘱咐,仿佛他真的是我的爱人。
当然我已经知道他的一切行为都不是为我。
第二天季钦开车接我回去,我们一路上都很沉默,我偷偷用余光看他,他的唇角紧紧抿着,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我想我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他的笑容了。
以前我追逐他的时候,他也冷淡,然而我见过他的笑容,照顾校园流浪狗流浪猫的时候,给予同学帮助的时候……我坚信他只是待人有距离感,实际上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算是我改变了他吧?
真想不通,我这么坚持回来要改命,到底是为了什么……
*
一路无话,我有些昏沉,但神经又不由自主地一直紧绷着,我想着季钦昨天还说要禁止我服用安眠药,那这段时间的睡眠该怎么办,漫漫长夜睁着眼睛实在太煎熬痛苦,如果下单褪黑素的话,对我的作用又不及安眠药大,普通的助眠对我来说已经不起作用,我……
我该怎么办。
回到家后,季钦和我说了句要去忙公事,便直接出了门。
我感觉身体还是不太舒适,但看看日历,又觉得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再不争分夺秒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我怕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不管对如今生活有多么失望和无能为力,我就,做好我自己的事情,把该传递的喜欢和祝福传递到,也足够了吧。
这样想着,我又把自己关进了假泽安从前的工作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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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安眠药的辅助之后,我更难入睡了。
我知道季钦不会允许我再荒唐地每天给自己下药助眠,于是我也会强迫自己闭眼,漫漫长夜真的是难熬,但我想,忍一忍也无所谓了。画快完成了,一切煎熬……都会到达终点。
季钦依然对我爱答不理,他工作很忙,我常常只有在晚上才能看到他,有时候甚至是深夜。他的工作似乎最近常需要应酬,连着好几天他都喝醉了被司机搀扶着回来。
我下意识地接过他。他醉醺醺地靠在我身上,尤其温柔地唤我:“泽安。”
我有时候,其实是期望他喝醉的。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一点都不冷漠,他温柔地呼唤着泽安,这个名字在他唇齿间缱绻咀嚼,我根本无法抗拒这来之不易的温情——
当然我也知道,他呼唤的不是我。
泽安。
我什么都不敢做,只敢轻轻地回应他:“我在这里。”
他像是不信,又问我:“你是泽安吗?”
我嘴唇动了动,觉得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我想……我当然是泽安。
但我不是他想要的泽安吧。
我叹口气,低声说:“我是泽安。”
他没有答话,向来紧皱的眉慢慢松开,露出一种类似委屈的神情。
我不敢直视他,仅仅把我的额头抵上了他的,温热肌肤相触之时,我蓦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你要的泽安,很快就会回来啦。”
我说。
*
画结束的那一天,正好离情人节还有三天。季钦难得白天也待在家里,我坐在客厅发呆时,他突然出声问我:“今天是几号?”
他几乎从不和我说话,我也从怔愣中回过神来,迅速回答了他。
而他得知即将情人节时,露出的表情很是难过。
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情人节就是假泽安消失的那一天。假泽安已经消失快一年了……其实我也回来一年了,但好像没有人为我的存在感到高兴,唉。
季钦转身回屋,我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去敲他的房门。
“季钦?”
他闻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方才一闪而过的忧郁神态也消失了,可能他也很快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怎么了。”
我犹豫了一会儿,说:“你这两天有空陪我回家一趟吗?我爸妈前两天还打电话问起我们的事……”
季钦……毕竟和假泽安见过家长,我知道这一年间他也有和我爸妈联系,也曾单独拜访过他们,但从未和我一起回去看过他们。我爸妈这段时间曾明里暗里问我是不是和季钦感情出了问题,我就想着,要不要趁这两天去看看他们。
无论如何,父母依然是我最亲近的人,而季钦,是我长久以来,都一直喜欢的人。如果我能亲眼,以我本身,看到他们三人见面,也算是如愿以偿了吧。
季钦也是一怔,脸上闪过了明显的挣扎。
他会答应吗?
我心跳加快,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不了吧。”
良久后,我听到他说。
出乎意料,我的心态尤其平和。听到这个答复,我好像并不意外。
茫茫大梦中,唯我独先觉。但我又……一直不愿承认,好像仍对这个世界抱有期待。
我笑了一下,对他说:“嗯……我就问问,我打算明天自己去看一下父母。”
季钦皱眉看着我,沉默半晌后才说了一句:“随你。”
在他准备关门前,我又一次拦住了他。
“你……这两天也会很忙吧,我有一个礼物想送给你。”我说,“是情人节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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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很多很多想做的事。
只是曾经这些事对我来说充满意义,而到如今,我更觉得,那像是在为另一个人做嫁衣。
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于是我想,我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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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看望了父母。
他们依然对我没有带季钦过来稍有不满,我笑道:“他这几天工作忙,我想过几天,他就会和我一起来了。”
“真的吗?”我妈狐疑,“你们真的没闹别扭吗?我看你最近也怪怪的。”
我抿了一下唇,笑容有些许僵硬。
“真的……很怪吗?”
“啊,我也就是说说。”
我妈说着,又仿佛想到了什么,边在厨房忙活边补充道:“不过确实现在好像越长越回去了的感觉,你啊,也老大不小了啊……”
确实。
确实很多事情我都做得没有假泽安好,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尽管我回来后那么努力地学着他想企及他的高度。
但我只是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
情人节前一晚,我给季钦留言让他记得回来,他态度冷淡,回得甚至有些敷衍,我想了一下,忍不住给他直接打了电话。
出乎意料地,他居然接了。
我于是紧张了起来,问道:“你明天记得要回来啊。”
“再看吧。”季钦语气模糊地说。
我莫名想到盛夏的那个吻,潮湿而粘腻,带着少年时的青涩懵懂与情窦初开。那是我第一次吻他,也让我在那时更加坚定了自己要追到他的想法。
我想我现在成功了,但我也失败了。
“季钦,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泽安的?”我轻轻问道。
季钦开始有些不耐烦:“怎么了?”
我抓紧话筒,说:“我就好奇问问。”
他顿了顿,不知是因为妥协还是想早点结束我们的对话,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一见钟情。”
我一愣。
他像是找到了空隙,很快道:“我先挂了。”
“谢谢你,季钦。”我喃喃道。
电话被掐断,我大脑还在缓慢运转,关于他说的一见钟情,关于他是否知道我问的是哪个泽安。
但我要感谢他,正因为他的回答,让我能自欺欺人地觉得我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
假设,他一见钟情的是……最初的泽安,也就是我。
真好。
谢谢你,季钦。
*
我把他的画像包成了礼物放在了他的工作室桌上。和假泽安相比,我画的并不好,但我认认真真地画了个卡通版的穿校服的季钦——那个形象的他,一直深深刻入我的心脏,所以最后的成品我个人还是比较满意的吧,哈哈。
就这样吧,你们看,我真的真的努力了啊。
我也是时候迎接全新的,属于真正的方泽安的人生了。
安眠药服用过多的那一晚,其实我应该算是有预谋的。我当时可能……真的精神恍惚到有些不想活了。
在一片意识混沌中,我先遇到的还是死神。他这回没之前那么话多,见到我时很是沉默,我甚至仿佛读出了他的歉疚。
“还给他吧。”我低声说。
死神沉默,我想他也动摇了,我应该能和他达成交易。
“我想拥有一个新的完完整整的我。”我说,“这里没有人喜欢我啦,哈哈。”
死神道:“……我会征求他的意见。”
没过多久他告诉我,假泽安同意了。
我很吃醋,假泽安果然也很留念这边的生活,这就是所谓的双向奔赴吧?我真的是多余的那一个。
但无论如何,交易已经达成了。
时间就定在情人节这一日,假泽安离开的一周年。
虽然也是我回来的一周年纪念日,但因为没人在意嘛,所以就……算了吧。
我会送一个真正的,让所有人都会高兴的礼物。
没有人会遗憾,也再没有人会失望。
我也会去重新轮回,经历一个完整的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然后……这一次,喜欢我的人只会喜欢最原本的我。
*
我躺在浴缸里,随着身体温度逐渐流失,慢慢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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